秦重说出的话,让人感到不可思议。

哪有夜里去祭奠?陈平的脸色,倏地沉了下来,觉得秦重是戏弄他。看在范夫子面子上,他没有当场发作,缓缓坐了下来。一个不通世故的少年,自有他的师长教训,还用不着自己去做恶人。

范仲温愣了一下,随即沉吟起来。在他最近的印象中,秦重胸有城府,绝不是一个莽撞人。一次利用论语经典,巧退闹事的读人;再一次,就是今日的堂审,早有证据在手,却偏要等到最后关头,才肯拿出来。

这是为何?兵法有云,诱敌深入也。

他是想看看幕后之人,到底编织了怎样的罗网。然后,凭着蛛丝马迹,就可以轻松的揪出陷害他之人。这样的心机,又怎么可能莽撞?

“你且说说,为何要夜间祭奠?”刘夫子说道。

“回先生话,秦重确有打算。”秦重躬身一礼,接着说道,“虽已查明,阿娥之死与我无关。但是,阿娥究竟被谁逼死,却一定要查个清楚。”

“你要如何查?”陈平插话问道。

“举头三尺有神明。”秦重抬手向天一指,神色冷厉。“一个弱女子,先被自家小叔抵债,后又被人逼迫,投井而亡,何其无辜?”

“秦重,法不因言入罪。”陈平明白了秦重的想法,说道,“即便真有人冷言恶语,致使阿娥投井自尽,我大宋律法,也不能认定其有罪。”

“县尊明鉴。”秦重自是知道,法不因言入罪。然而正因如此,秦重才更加愤懑。“虽不能定其有罪,但叫他夜夜惊怕,日日遭受谴责。”

陈平倒吸一口冷气,再次审视起秦重。这是一个少年吗?倒像饱受欺压,心中充满仇怨和戾气。夜夜惊怕,日日谴责,但凡是人,谁受得了这个?这怕是比杀了他,还更加残忍。只是想一想,陈平就觉得后背冰凉。

“嗯。”刘夫子咳嗽一声,站起身来,“子曰,以德报怨,何以报德?以直报怨,以德报德。秦重之言虽有偏颇,却不失为震慑之法。”

刘夫子向来耿介,嫉恶如仇。秦重所说,正称了他的心意。如高清这般违逆人伦,敢将嫂子抵赌债,律法却奈何他不得。甚至,逼死了人命,依然可以逍遥法外,不受责罚。若人人如此,这世道还不大乱?

道德谴责,亦是儒家的教化手段。

刘夫子说话的分量,自然远超过秦重。陈平张张嘴,又识趣的闭上。就这么一件事,至于白天去还是夜里去,本是无所谓。只不过,按着惯有的习俗,没人这么干罢了。更何况,又多了一层震慑的意思。

祭奠之事,就这么定下了。既然县尊要去,县丞一帮人也得跟着。还得提前通知小东庄,做好一应准备。此时已近中午,本是要放饭的时间。如今一大堆事等着张罗,饭也别吃了,一个个紧着忙活起来。

“三饱儿。”秦重叫过三饱儿,吩咐道,“去叫一桌上好的饭菜来。”

如今的秦重,早非曾经那般憨直,心思活络的很。

眼看到了饭点儿,连忙招呼饭菜。总不能,让县尊和两位夫子,饿着肚子去小东庄吧?再说他自己,也已是好几天水米未进,早就饥肠辘辘。而且,今日两位夫子在座,正好借此机会,与县尊亲近亲近。

陈平陪着范、刘两位,往偏厅就坐饮茶。秦重终于抽身出来,急急冲到了衙门口。百姓看完了热闹,正自四散而去。漫漫人群,哪还有那个倩影?秦重张望了半天,失望的叹了口气,心情一下跌到了谷底。

“小子。”秦重身后,传来懒洋洋的叫声。

秦重噌的转回头,顿时惊喜万分,三步两步窜了过去。老鬼、贺五儿,还有骁骑营的老兵,十几个人蹲在墙角儿,正笑眯眯望着秦重。他们没穿军服,一身寻常百姓的装扮。身后边儿鼓鼓囊囊,显然带着武器。

“还带着家伙,这是要作甚?”秦重与他们惯了,眯眼问道。

“老鬼要劫狱。”有人笑着说道,刚说完,屁股上就挨了老鬼一脚。

“老鬼,对俺这么好?”秦重也笑道。

“哼。”老鬼一扭头,不搭理秦重。

秦重嘿嘿一笑,挤到老鬼身边坐下。眼睛倏地一红,忙低下头遮掩,但是心底那一股热流,还是冲上了咽喉,让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。

老鬼要劫狱,这话听着像玩笑。然而秦重知道,老鬼只怕就是这么想,不然今日不会带着武器来。一旦秦重被判入狱,他们这班人真敢闯进去,将秦重搭救出来,然后天大地大,远走高飞。

这帮糙汉子,没有那么多算计。他们对一人好,血里火里都敢走一趟。

“真是个下下策。”秦重嘴里嘟囔着,泪水却溢出了眼眶。

“走啦,走啦,回去啦。”贺五儿吆喝着,站起身挡住秦重。男儿留血不流泪,秦重流泪的囧样,若被这些糙汉看见,指定能笑话大半年。

“咱可不是白来,一人一坛好酒,不能少。”老鬼拍了下秦重脑袋,忽的变了脸如个奸商一般,双眼一瞪,大声的叫嚷起来。

“管够,管够。”秦重收拾心情,连声应道。

“这里的事都了结了吗?”贺五儿问道。

“还差一个收尾。”秦重嘿嘿一笑,将夜奠阿娥之事,说了一遍。

“那高家逼死人,着实可恨。”有人愤愤不平。

“要怎的祭奠,才能让他们夜夜惊怕?”有人想不明白。

“还能怎的?装神弄鬼呗。”老鬼不屑的撇撇嘴,早看穿秦重的伎俩。拍拍身上的土,转身走了。贺五儿等人冲秦重摆摆手,相继离开。

目送老鬼等人离去,秦重长吁一口气,打起精神,返回了衙门。

未时许,一切准备完毕,出城往小东庄去。

小东庄离县城不远,四五里地就到。县尊陈平,还有范、刘两位夫子,坐着马车。车后边儿,赫泱泱跟着大队人马。不仅是衙门差役,还有士绅富户,全都陪着县尊而来。再其后,就是瞧热闹的百姓,足有数百人。

小东庄已得了通知,保正领着乡贤耆老,远远迎了出来。

在他们身后,男男女女五六十人,都是小东庄村户,其中就有高家人。提前得知了消息,村里人无不战战兢兢。夜里祭奠这事儿,听着就渗人,但这是县尊定下,谁也不敢提出质疑。一见到大队人马,更有些慌张起来。

“儿啊。”忽然,一名老妇冲出人群,大声哭喊起来。

这是高清的母亲田氏,骤然见到高清,直如晴天霹雳。高清身披枷锁,被押在马车后面跟着,一路行来不知摔了多少跤,衣服上沾满了泥水,披头散发凄惨不堪。看见母亲的身影,高清挣扎着,凄厉大叫,“娘,娘。”

田氏被衙役拦住,不能靠近马车半步。

“为何要抓我儿?为何要抓我儿?”田氏哭喊着,神情惊慌。

“高清诬告反坐,已被拘押,择日宣判。”一个魁梧大汉,穿官服饰,背负双手走过来,沉声说道。周围衙役见到他出面,皆是躬身施礼。

“见过蔡县尉。”保正连忙上前见礼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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