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在外面守着你。”他转身走了出去,还帮我带上了房门。
我甩甩头,脱掉衣服,缓缓沉入了木桶中,顿时忍不住发生了一丝喟叹——能洗个热水澡的感觉比洗井水实在好上太多了!
转念想到平夕照便在一墙之隔的外面,又回想起刚才的乌龙,顿时觉得有些扭捏和尴尬,半晌忍不住叫道:“平师兄?”
窗外很快有人应了声。我探头一看,果见他的影子出现在了纸窗上。
“对、对不起……”我蹭了蹭鼻子,十分不好意思地低声道歉,“其实刚才那些都是我一个唐门师兄跟我说的,什么燕门人都练太监功,我以为你也练,谁想到——”
“罢了罢了。”他似乎有点哭笑不得,“别再说了。”
我低声“哦”了。
他在窗外沉默了半晌,复又开口道:“燕门的开山之祖的确是一名宦官。但他平生最擅的不是内功招式,而是机械与制造术。这位冶炼鬼才,一生创造了不胜枚举的稀世神兵和机甲,也一举奠定了燕门以兵器之怪、招式之奇而取胜的路子。”
他顿了顿,又道:“但纵观燕门百年,也就这么一位宦官。而你说的什么太监功,更是无中生有。你那位师兄,估计听了个开头,便自己臆想了剩下的事情。”
潮——生!
我在心里大骂了一声,脸上更是臊得不行,连连道歉:“对不起师兄,真的不好意思。”
“没事。”他笑了下,轻声道:“我倒庆幸今日你把这事给弄明白了,不然……”
他的声音低了下去,后面的便听不清楚了。
我将头埋入水面,轻轻出了口气,顿时冒气咕嘟咕嘟的泡泡。我觉得我的心又变得如那日在唐门驿馆昏暗的走廊上时一般,翻涌得仿佛要满溢出来,又慌又烫。
“平师兄?”我又忍不住叫了他一声。
“嗯?”这次窗上他的影子变大了些,似是靠近了点,“怎么了?”
我问道:“孙昭那人,放任中三院欺凌弱小,还对他们溜须拍马,实在算不上什么正直好人。师兄为什么不点醒他,反而与他有说有笑?”
他在外面似乎笑了声:“你是否因为这事,方才对我才有些甩脸色?”
我清咳了声,支吾着不吭声。
“孝娴,孝娴……”他笑着低念了两遍我的名字,随即道,“即使我对孙昭义正言辞地说教一通,他也未必会把我的话当回事。今天下午你回来的时候碰到他了吧?是否教训了他?他又有没有听进去?”
……他的确没有。
“再者,我又哪里来的立场对他说教?我对他而言非兄非父,换了孝娴你,若是有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对你说教,想必你也会很不快吧?”
……的确如此。
“你可能会说侠之大者,不就是要路见不平吗?但我们可以这么做,却没资格也要求别人这么做。”平夕照平静道,“为了进入中三院,孙昭或许已经计划了三年、四年,或许他一旦失去这个机会便会失去所有出路。在我们对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,怎能随意开口要求他站出来亲手粉碎自己的梦想?你我二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,对世人的疾苦,懂得很少。有时侠义二字,实在太不食人间烟火了。”
我怔怔听着的话。
但平师兄说得对,我并没资格要求孙昭也这么做。
但我也并没有完全被平夕照的话所说服。这世上习武之人才有多少?若是碰到不公之事便只一味依仗武林中人去行侠仗义,那何日天下才能太平?
我还是相信阿爹的话,有时我们要学的并不是如何用手中剑,而是纵使手中无剑,也能勇敢站出来。我觉得纵使今日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,也一样会出面阻止中三院的暴行。
我希望我的勇敢不仅能保护弱小的人,更能影响他们勇敢去做与我一样的选择。
可是否如平夕照所说一般,这种希望终归还是太过奢侈了?
一时间我胡乱想着这些事,一时间竟痴了。
“孝娴?”他叫了我声。
我忙应了下,却听他轻轻地道:“虽然你我二人观点不尽相同,但我依旧理解你的所作所为……你奉行的这种纯侠之道,如我们这般世俗怯懦的人,是无法做到的。我只希望你能永远如此单纯而勇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