欢颜十分高兴。她甚至兴奋地在院子里跳了起来,脸上的笑容,如指尖的那束火苗一样活泼晴朗。她兴高采烈地欢呼起来:“我变出火苗了……我变出火苗了……大师兄,我变出火苗了!”
欢颜只顾着满心欢喜,却疏忽大意始料未及。她这样蹦蹦跳跳上起下落,不经意间,指尖儿的火苗,接触到了披散在身后的发尾,引火烧了起来……
此刻,雾凇正在屋内忙着誊写信笺。听到了欢颜在院子里高兴地呼唤,他忙着匆匆写完最后一个字,还没来得及放下笔墨,赶出来分享师妹的喜悦;更没有想到,只是迟了这一步,开心忘形的少女就会引火烧了自己。
说巧不巧,恰好雾梣赶在午后来冬居与大师兄商量事宜。刚进门就觉得院子里不似往日一般寒气清幽,却多了一股焦糊的味道;再仔细定睛一看,却见那处起火点正是欢颜。少女身上的衣袍和头发都着了火,形容狼狈,正吓得哇哇大哭。
雾梣不顾其他,赶紧施法引水,浇灭了欢颜身上的火苗。此时,雾凇也觉察出院子里动静不对,慌忙赶了出来,见到已经吓得晕厥过去的师妹,心中自责不已。
雾凇和雾梣当机立断,以最快的速度,将欢颜送到了师父的寝殿。
风云卿见状,霜眉轻蹙。他赶紧将欢颜接抱过来,把她放在以浩渺仙气凝成的锦床之上平躺,然后以指尖渡真气,隔空为欢颜疗伤。
很快,只是受了些轻伤的欢颜醒转过来,睁开了又大又圆的双眼。
风云卿将欢颜扶坐了起来,安抚了几句,就让她去回房梳洗,换身衣服。
醒转过来的欢颜,头脑并不迷糊,反而十分清楚。她害怕因为自己不小心闯祸,害得大师兄被师父责怪,嬉笑软言地央求,道:“师父,我真的学会了变火苗,这还是我学会的第一个法术!是大师兄教我的,他教得很细心!是我不小心,这才烧了自己的头发。师父,您不要责怪大师兄好不好?”
“回到你的房里去,好好休息。”风云卿并不作正面的回答,只是脸色沉了不少。
欢颜有些害怕这样严肃的师父,不禁回想起,那次在溯回小镇她偷蒸饺的情景。事后在绿萝洞里,师父训斥责罚她时,也是这样冷若冰霜的表情,让人心生畏惧。
欢颜不想大师兄,因为自己一时不小心而被责罚。她壮着胆子,还想再说些什么,用蚊子一样大小的声音,懦懦地道:“师父……”
“回去……!不要让我再说一遍。”
风云卿只用简洁的两个单句,言语间的气势,却压迫得少女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。欢颜紧张地站起来,退立一小步,标准地行礼,退了出去。整个过程,少女感觉她已经紧张到全身不听使唤,只能不由自主地乖乖照着师父的话去做。
风云卿向来没有当着师弟师妹的面,责罚兄长的习惯。尤其对待雾凇,他身为掌门首徒,是整个浮云山弟子们的楷模,也是将来要继承浮云山掌门之位的不二人选。他一定要给他留足颜面和威信。
待到欢颜退出房门之后,雾凇和雾梣双双跪地认错。
“师父!雾凇只顾着去忙自己的事务,疏忽了师妹,没有尽到兄长之责,雾凇知错。还请师父责罚!”
“师父。大师兄日理万机,实属不易,雾梣不能分担一二,实感愧疚!还记得,雾梣刚入师门,初学仙法术法之时,也是大师兄悉心教授的,雾梣自认为功底扎实。而今,师妹年纪尚幼,教授起来着实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,不如让雾梣越俎代庖,试上一试……也请师父多体谅大师兄一些,网开一面。”雾梣实心实意地替大师兄求情。
“嗯,也好。待欢颜休息两日,就让她到你的春居去。”风云卿应允。
“谢师父。”
“退下吧。”风云卿的语气,淡得就像喝白水一样轻松。
雾梣却很有眼色,没有再说一个字,悄然退下。
雾梣很了解自己的师父,他的语气越是平淡如水,就越是不容人有丝毫置喙。
此刻,房间里除了风云卿之外,就只剩下雾凇一直跪伏在地上深深地自责。
风云卿静默了片刻之后,淡淡地丢下了一句:“跟我到房去。”
其实,三位“雾”字辈儿的爱徒,只有大师兄雾凇,才算得上是真正由风云卿亲自教导出来的。其余两位,雾梣和雾绡是在同届新晋弟子当中,被风云卿一齐选中收于座下的,两人只是按照年龄排序,雾梣虚长了几岁被奉为二师兄。他们两位,在仙术法术的学习方法和基本功的锤炼上,多数受教于大师兄;只是在道法思想和日常生活方面,受风云卿的教化和熏陶会更多一些。
风云卿对雾凇一向严厉。最初被收作掌门首徒的那些年岁里,师徒二人之间的日常相处,温言细语少之又少。风云卿待雾凇之法简单又严苛:一朝一夕一尺一板,规规矩矩。雾凇也总能做到让师父满意:一言一行一举一动,不失分寸。
时间一久,浮云山中风云卿交给雾凇经手的一干事务,他总能周到缜密地思虑在前,处理妥当。稍有不尽如意的地方,风云卿只要稍作提点,以雾凇的聪颖过人,他总能很快通悟其中的道理和奥妙。像这样“疏忽大意、顾此失彼”的低级错误,大概在雾凇还是少年的时候,就已经没有再出现过了。
……
黄昏,欢颜要到房去,向师父做每日例行的晚报。
今天下午她在偏殿休息,却不忘要背诵两页药理知识笔记。这是风云卿早就留下的作业,要求她在药理知识结业考核之前,必须背会这一整本的笔记。
欢颜刚踏进房门半步,就看见大师兄正挺直了腰背跪立在师父的案旁侧。他神色肃穆,全身上下若雕像一般不动分毫,即使常年练功身强体健,额头眉眼之间也已经挂上了细密的汗珠,更像是从午后开始就不曾起身。
师父则端坐在长案之后,手持卷,侧目而读。
整个房,安静得可听银针落地。如果师父轻握卷的手不动,欢颜会误以为,眼前是一帧静止的画面。
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的欢颜,慌忙驻足,在进门处跪地。她再次恳求认错:“师父。是我没有好好练习,与大师兄无关,是欢颜的错!欢颜平日里不够沉稳谨慎,这才压制不住内心一时的喜悦,终惹出祸来……请师父饶过大师兄,一切都是欢颜的错!”
“师妹不必求情!雾凇身为兄长,没有照顾好师妹,让师妹受伤,是没有尽到兄长之责;雾凇身为弟子,没有完成师父交给的任务,如此疏忽大意,是有负师父之托,理应受罚。即便师父没有责备,予亦应当自省己身。”
“好了,今日就到这吧。不要吓坏了你的师妹。”风云卿对大徒弟的自省自律一向放心,眼下他更着急的是欢颜十日之后的药理知识结业考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