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手越过苏念奴的肩头,勾起条带为她系紧披风后便收回,期间误触了发上东珠,润亮的一抹莹白又细微地摇晃起来。
冬风刮过,吹得赵破奴胸口泛痒又闷疼,可他却无法宣泄,只能道:“净言说你体弱,披上再谈。”
“已谈好了。”苏念奴冲他摇头,回望一眼,面露出感激之请,道:“打扰谢少卿多时,还望见谅。”
“不必客气。”谢珩钰明白她的深意,虽见她垂泪,神色倒是如常。
只是寒暄过后,他突然把目光转到了赵破奴身上,扯起了旁的事情:“将军此前谈及陈仲元一案,谢某现想起一事,或可为将军解惑。”
赵破奴眸色一顿,并不能理解他为何又提及此案。
“陈仲元与夫人有旧怨,京中皆知。”他淡声徐徐道,“当年夫人胞弟为你折了他的腿,夫人可还记得?”
苏念奴点点头,此事她已向赵破奴袒露,不曾隐瞒。
谢珩钰见她面容坦荡,不见遮掩,便知她对此事只是一知半解。遂隐晦地提醒道:“将军不妨听听坊间对此事的传闻,或能为将军解惑一二。”
语毕,他不等两人再问,利落地告辞而去。
檐廊曲折,雪色纷纷。两人目送他离去才并肩回后院。
“将军,”苏念奴捏着手中的玉佩,低声道,“郑家一事,明日我想亲自登门一趟。”
赵破奴停下脚步,沉默了一瞬:“此事你不便亲自去。”
那郑峙分明另有蹊跷,过于上心反而会引幕后之人生疑。不赶紧查出背后之人,他实在不放心苏念奴的安危。
“好。”苏念奴亦沉默了一阵,乖顺应下。
她轻吸一口气,告诫自己不急于一时,总能寻到机会出府。而后转换了话题:“将军观谢少卿,认为如何?”
此问实在意味深长,赵破奴竟不知该如何答。
“谢少卿是谢家世子,不仅与陛下关系亲厚,为人也清白稳重,值得将军深交。”苏念奴见他不答,误以为他欲听下,又坦言道,“他与我父亲生前关系甚笃,将军若信得过,亦可寻机会向他相询父亲之事。”
看着她平静夸耀人的面容,赵破奴心里尚还记着方才她低泣的模样:“自苏家下狱,到你被发派官奴所,他未曾在朝堂为苏家说过一句话,为你求过一句情。你便如此信他?”
苏念奴微怔,有些不解。若非谢珩钰不曾插手过此案判决,她又如何敢开口让赵破奴取信于他?何况以谢少卿的地位与身份,若说他对父亲叛国之罪有包庇之嫌,实属无稽之谈。让赵破奴借他了解父亲,当然再好不过。
不解归不解,话还是需答:“将军不愿信他?洛京党羽林立,将军如今身居其中,便绝无置身事外的可能。谢少卿解救你我牢狱之困,今日又假借张家之事亲自登门,已是有意交好。他身居高位,与两派关系复杂,为人喜独,与他结交善缘,并非坏事。更何况,”苏念奴抿唇停顿,神色似有难言之隐,“他也并非无情之人。昔日在官奴所,我受人所辱时,他救过我。此事非关将军,亦无利可图,他却依旧愿救我。由此可见,他确是君子,而非道貌岸然之徒。”
六月廿三,苏家满门抄斩,她在官奴所险失贞洁。是谢珩钰及时出现,给了她喘息的空间,否则她没有勇气再在莫如玉面前支撑下去。
那日之辱她已不愿再想起,可谢珩钰催促唤走莫如玉一事她会一直铭记于心。是因为谢珩钰,她至今才尚残存微弱的尊严维持苏家的门楣。
“谁曾辱你?”赵破奴听她此言,对谢珩钰之事便全然抛诸脑后。他敛起眉心,邪煞之气隐现,汹涌的兽藏匿于竭力平静的面容之下,沉下了眸色。
可苏念奴并不愿多谈此事。
这是她一生之辱,过去数月也时常在梦回惊醒,满身冷汗,无声垂泪。
她无人可诉,无人敢诉。自父母胞弟身死,她已孑然一身,成了孤家寡人。哪怕亲厚如云引之,她也没有向他倾诉此事的资格。
因此她只是摇头,声线温恭道:“如今已得幸将军救我于水火,不过旧事,何必再提。”
她不愿说,赵破奴也不敢追问。只顿了顿,回归了正题:“朝堂之事,不必忧虑。他不护你也无妨,我会护你周全。”所以,你不必为此负心汉辩解与落泪。
此言一出,却让苏念奴发了愣。
赵破奴不欲再言,本意想先行离去。数步之后却感觉身后没了声响,不由停身回望。
男人粗野凌厉的剑眉下,那双黑眸沉寂无波,冷硬平静地与苏念奴对视。无辜掀起她心湖波澜而不自知。
一而再,再而三。在如此复杂关系下,为何仍能对她如此纵容与关切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