船舱逼仄潮湿,空气里混杂着汗味、酒臭味和脂粉味。
季晚仪环视一圈,除了她还有十几个姑娘,都被绑着手脚、嘴里塞着麻布,要么无声地哭个不停、要么一脸麻木地坐着。
唯有一个女孩不同寻常。
她年约二八,浓眉似飞剑、鼻子挺如峰,大眼睛深眼窝薄嘴唇,英气与柔美在她的五官上结合得恰到好处。她坐姿板板正正,腰背笔直,像一杆至刚易折的长枪。
季晚仪蠕动身子挪到那女孩旁边,先吸引对方的注意力,然后躺倒在女孩背后,用脸去碰对方被绑着的手。
女孩心领神会,把她嘴里的麻布帕子拽了出来。
季晚仪再如法炮制取出女孩嘴里的麻布,两人躺着面对面小声说话。
季晚仪问:“你知不道这是哪里?”
女孩说:“极乐画舫,京城最大最贵的红粉销金窟。新来的姑娘都要在这里被关七天,一天有一碗米汤喝。我这是第五天,你有得熬了。”
季晚仪思绪飞转,想起来她在昏沉中听到三舅妈叮嘱拐子把她送出京卖去小城的青楼,方便他们去赎回,还给了拐子二百两银子。
但拐子看过她的模样,果断选择把她卖个更高的价钱,因此她才来了这里。
极乐画舫季晚仪听说过,一夜万金、纨绔争锋,无数下流又刺激的新鲜事都从这里传出。
但往好处想,三舅母和表哥还不知道那拐子阳奉阴违,就算找到了她,能交得起天价赎金吗?竹篮打水一场空,活该!
在心里唾骂一番,季晚仪又朝女孩靠近一点,悄声问:“你不害怕吗?不想逃吗?”
“不想。”女孩的眼神冷漠锐利,“女人不靠男人,哪来的身份地位?京城多的是位高权重的男人,只要他们能让我要风得风、要雨得雨,做个妓子又何妨?我奉劝你,极乐画舫守备森严,别说逃,这间暗舱你都出不去!你想闹事,别连累我和其他人。”
季晚仪默然,女孩虽然有些不近人情,但说得很有道理。
家世显赫但爱吃花酒的纨绔草包那么多,楼无殷给不了她的,难道别人也给不了吗?反正她也不是完璧了。
母亲让她不要试图报复谁,可她怎么甘心、怎么能不恨?
自贱为妓固然不堪,如果利用好了,这次危机说不定就是最大的转机!
而这时,离京数日的楼无殷风尘仆仆地回到府中,还带回一箱子种类繁多的布料。
他麻利地扒下外袍,大步往内室走:“我要沐浴。晚饭不用准备,我马上要入宫面圣。去叫季晚仪过来,让她分辨这箱子布,你拿笔把她说的都记下来。”
管家抓住他乱丢的衣裳,追着他往里走:“可是季姑娘前日出府,至今未归!”
楼无殷急刹住脚步,眉峰拧成结:“她去哪了?她出府没人跟着吗?”
管家答不上来,楼无殷面色不虞地下令:“去找!”
不多时管家满头大汗地跑回来复命,递给楼无殷一把匕首。
手柄处有一个小小的“殷”字,赫然是在秋白山上季晚仪用玉佩跟他换的那把!
楼无殷语气微沉:“怎么回事?”
管家战战兢兢:“是极乐画舫的康熹姑姑派人送来的,匕首在一个新买的姑娘身上搜到的……”
“极乐画舫?”楼无殷彻底黑了脸,“怎么跑那去了。”
看着那一箱子布料,他咂了下舌,“告诉康熹,人暂时放在她那,帮我照看几天。”